When you're standing on the edge

焉天不知情

© 焉天不知情 | Powered by LOFTER

【原创】晴霜

x楔子

x有关标题纠结好久,现在这个太露骨了!一眼看到结局。可又想不到更好的。

x想在晋江搞个号发一发,看看有没有人看......号是有了,怎么不让我发文呢?这是新号墙还是大大们总说的那句“jj又抽了”的真实意义

x请大家笑看,海涵

——

“先生,画好了。“

春意满屋舍,伏案窗前的孩童头上,落着一簇屋外吹来的桃。

随着他起身转身的动作,桃瓣飘落至地,椅子搬动的喀拉声惊醒一旁打瞌睡的中年人。

“完啦?”中年人推了推身旁同样睡眼惺忪的美妇人,活动了下筋骨,两人一同看向那正从孩童手中接过画作的矮胖先生,只看得先生冷汗刷刷往下流,不得不抬手擦拭。

眼神本身并非多么犀利,甚至带着些将退未退的困倦,但眼神背后的意义,可不是他所能担当的起的啊。

一辈子也不能!

打从看见这小孩时起,王先生就是这么想的。

现在讲注意力放到眼前这幅画上,先生的脸色缓缓变得苍白起来。

在这对夫妇的注视下,他连眉毛都不敢皱一下,早已备好的滔滔江水般的赞美之词,在看到那孩童期翼至深的诚挚目光时,又被悉数咽回了肚里。

于是先生只是看,一言不发的看,他还没想好下一步该怎么办。

那中年人却等不及了,起身两步上前,低沉着嗓音问道:“先生,我家老二怎么样啊?画得好不好?”

这爽快利落的动作,没一点深度的粗言鄙语,摸不清到底是在意还是不在意的态度,把先生吓得愈发不敢说话。

那妇人也走上前来,同丈夫两人一左一右围在王先生身边,端详着自家宝贝的画——自是看不出什么的,他们二人对此等笔墨盛宴,向来不感冒,更是毫无天赋可言。

平庸。若王先生直言道之,便只有这两个字,然后就是诸如本人没时间浪费在这等平庸的孩子的身上云云。

然后可能会被满家抄斩?

不清楚,苏家人的手段,一般人都是不清楚的。满家抄斩更类似于天子的手段,而苏家,是在他们心中凌驾于天子之上,比天子更加遥远的彼端存在。

生不如死之后,尸骨无存?

先生陷入了恐慌。

看得出先生的僵硬的中年人,略一思索,又瞟了眼直愣愣站了好久,脸上有些不耐烦神色的二儿子,挤了挤眼睛问他怎么个意思。

二儿子翻了他个白眼。

中年人哭笑不得,不过心下甚是理解他什么意思,便再度开口:“先生啊,您看这孩子是个什么秉性,您就直说,我们夫妻俩想听的,就是老二想听的,您只管说就是了。”

这话明了的告诉先生,让他打消那无谓的奉承念头,以孩子为大,先生的言辞评论都是说给孩子听的。

这本就是他们帝芸书院的规矩——无论是入院小考还是平日里的课程,家长都是不得旁听的。

然而,这苏家实在是没人敢去与他们说辞,偏偏夫妻两个还都不知道这规矩,屁股往那四脚凳上一粘,背往那靠垫上一黏,两眼一闭睡得不省人事。先生还拿他们没有办法。

可是现在,人家说了,你尽管直言。

真的是可以直言的意思吗?还是说有别的意思自己没听出来?

先生又陷入了犹豫。

苏未霜等的很不耐烦,两簇眉毛拧的似是想要上前将那冬烘先生踢翻在地,狠狠的踩着他的膝盖骨问他自己画的怎么样。

他可喜欢画画了。


在家中时,比现在年龄还要小一些的时候,曾画过一副“鱼入浅溪,兄长坐溪边无所事事”图,颠颠捧着拿去给父亲看,也就是那中年人,苏擎三。

苏擎三正巧在会见客人,当下也不羞涩不吝啬的,抖开那氤氲白黑就看了起来。

看不懂,手一翻,那画作又到了客人的怀里。

客人也似先生沉吟片刻,他更大胆一些,与苏家打交道的时间长一些,便道:“小公子,你这画的,这是河流?这是河中鱼?这是人?”

见他每一样都说的对了,苏未霜高兴极了,小小身躯扑到素未谋面的客人身上搂着脖子在耳边一通夸,先生慧眼四字听的客人心肝胆俱颤的同时又乐的喜不自禁。

他只是勉强将图上所画事物认出来了而已,连称赞都算不上的,就让小公子这般高兴,从他老子的面色来看,之后的生意一定是会更加好谈了些吧。

可是,他真的是很勉强才看出来的啊!

之后苏未霜又跑去把画拿给兄长看——一干侍女说那天,是她们进了苏家以后第一次看到小公子在跑。

苏未耽瞥了两眼,幽幽叹了口气,折扇一敲苏未霜的头。

“傻二,那先生不是在夸你,他认你所画如此勉强,是在羞辱你还差不多。”

“我知道的好不好。”苏未霜抱着被敲过的地方,不满的撇嘴。“那我也高兴。”

又挨了一下,苏未耽笑了,“你还真是喜欢。”

“让父亲找个巨擘先生正经教教你作画如何?”


巨擘先生王石开瑟瑟发抖。

苏未霜看不惯他这畏头畏尾的样子,一边在心里后悔刚才为什么没选那个站在左手第一位一看就很厉害但也很严厉的先生,非选了这眉慈目善却胆小如鼠的哑巴胖墩,一边真的大步走了过去,竭力克制想要踢他膝盖的念头,涮了涮嗓子。

“先生,您可看得出,未霜所画为何?”

如果他说的对了,自己可能心情会好一些,本着这样的理由,苏未霜引着王先生开口说话。

“额......”既然被问了,不答未免太过失礼,“此为山岩,此为松,根落于岩缝,可是......枯松倒挂倚绝壁?”

此言一出,苏擎三立刻啧啧点头,再一细看画作,可不正如先生所说那般。美妇人更是掩唇一笑,眸光柔柔的看了一眼苏未霜。

苏未霜更是激动地老毛病犯上来,很想抱一抱王先生的猪颈肉,生生忍住,嘴边是压不住的愉悦。

“不过...未免太直白了些,”只是先生的话未完,“过于浅显易懂,这样的话随便找个乡间野夫也是可以看出来的,空有型有韵没有画意包含其中,并且手法完全是一塌糊涂,小公子没有精细的控制过笔杆,只是一昧的描绘着内心的图像是吧?这样作出的画,不过一副血肉空空的骨架子,让人生不出半点美的感觉来。”

全部说出来后,先生长吁一口气,反而冷静了下来。冷静的偷瞧着苏擎三的脸色,发现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大怒,甚至半点不快都没有,不由得安了心,准备再瞅一瞅苏小公子的脸色。

冰天雪地也不啻如此。

“霜儿......”美妇人犹豫着开口。

“霜儿,先生说得可有错?”苏擎三却抢先问着。

四五岁的孩童,眼泪在眼眶里滴溜溜的打转,被主人以低头藏掩着,啪嗒一滴落在地上。

只一滴眼泪,苏擎三都心疼的不得了,当下便瞪了一眼那不开口似哑巴一开口似刀刮的胖墩先生,虽是没有半分埋怨的护犊子行为,没有接收到信号的先生仍两腿触电也似抖个不停。

“霜儿?”见苏未霜没有回话,苏擎三又问了句。

他这个二子,从生下来那天开始,就一直没什么想做的事情,不想做的倒是一大堆。

不想被兄长用扇子敲脑袋,不想吃苦瓜,不想夏天出远门。

想要做点什么,这还是头一次。

所以,更要慎而重之。

苏擎三默默等着他回话,心中也是一通忐忑。好在自那一滴泪水之后就再没第二滴,半晌,苏未霜嗫嚅着开口。

“先生说得没有错。”

包着些许赌气的意味,如糯米糕黏黏粘粘,如丝绸带滑滑嫩嫩的声音,听的人心痒也手痒,连王石开也恨不能抛开脸面立场一个箭步冲上前抱抱他,拍拍他的背好言两句。

前面的都不能做,唯有好言两三句可行。

“不过小公子也不要太气馁,画技是可以练的,画面感是可以营造的,血肉是可以往里填的,画意自然而然就会有的。小公子如此年纪轻轻已经有了如此水准,实属...实属难得啊。”

先生快手快脚的擦了把虚汗。

“如果小公子有意投入鄙人门下,鄙人定当不遗余力......“

话未说完,已被铿锵有力的一顿地声打断。

只见苏未霜小小的身子不像摸不像样的缓缓跪在地上,又似晚上就寝前团起身子般磕了个别扭的头。以不似人间之靡靡霏霏幽从雾霭穿一般的声音娓娓道来。

“王先生,请受不才苏未霜一拜。今后未霜自愿跟着您学画,苦劳无怨言,功赏不骄扈,只求鬼功神力的画技,愿先生成全。“

听得至此,王石开再也忍不住冲了上去,先将他扶起来,一抬头,两只红透了的桃子也似的大眼睛怯生生的看着他,娇嫩欲滴唇瓣抿了抿,又说了一遍。

“愿先生成全。”

刹那间,血液翻涌上来,先生雄赳赳气昂昂的刷的站起身,回过身面向苏擎三。

“苏老爷,这孩子就交给我吧!我向您保证,他一定是我们大金未来的丹青泼墨衫,笔走朱颜玉落杆,妙肖生花攒金珮.....”

他说的这些,均是大金皇室赐给过往历史上有名的丹青大师的御赐之物,现在是被圈内人看做国手的象征,拥有且在世者寥寥无几,当之无愧的传家宝级别。

“行了行了,”苏擎三看他嘴又刹不住车,及时叫停,“老二就交给你了,让他画到腻为止吧!”

“谢苏老爷。”

“谢父亲。”

王石开又交代了些琐事,以及再三申令告诉苏擎三孩子作画时不能在一旁看着或者睡觉,又给苏未霜的枯松图作了些批注,提了几个改进的建议,叫他回去尝试一下。

临出门时又急跑进内书房捧了块墨出来赠予苏未霜,只是苏家三人谁也不清楚这墨的价值,苏未霜只看了两眼便没了兴趣,扔给那美妇人让她收着。

她并不是苏未霜的母亲,只是苏擎三的美妾之一,说是妾,却更像婢。

苏家自古以来的传统,便是正室不露面,唯一的作用就是传宗接代,使完就摆着。

苏未霜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听苏未耽说自己有见过,只觉可疑至极,也不是很在意。


出了先生所在的宵水院,七拐八拐的绕着楼阁蜿蜒前行,苏未霜一个人兀自的走在最前面,心情很是不错。

一会儿凑近那假山石捉只虫,一会儿背着手哼爷爷教他的老掉牙的小曲儿,一会儿偏离了通向前院的正确路线,扒着一扇窗沿用力踮起脚尖,薄衫紧贴着石墙,伸着小短胳膊用力往前够。

多半是那屋子里放了吃食吧,经验丰富的苏擎三暗忖。

自己是不是该阻止呢?还在想着呢,苏未霜已经捏了一块油油的酥饼塞进嘴里,远远地可以看出是红豆馅的。

平白拿人家的吃食自然是不好的,这个苏擎三也屡次教导过苏未霜,奈何这个毛病到现在都没改掉,也和苏未霜不爱出门有关,在家就算从哪里拿了东西吃,也都是他能吃的。

恩,上门陪个礼去吧?苏擎三带着美妾姬良自那建筑的侧面绕到正面去,装点着阳光灿灿的镀金牌匾上书,衡水院。

再一往后方瞧去,宵水院并未离了多远。

略一思量,苏擎三抬脚走进去。

视线扫过前厅,定格在了一个地方,苏擎三眨了眨眼,无比怀疑是不是自己还没有睡醒。

“和兄......”

“苏兄?!你怎么在这里?”

对方的惊讶程度不在他之下,讶异之中就要迎过来的时候,忽然噤声。

因为里间屏风后面,琴声响起。

苏擎三与和峮沣对视一眼,姬良与和峮沣身旁的于落燕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到了异议。

琴声却不断,不及春雷滋润万物,却也承着春绿映眼帘的婉转悠扬。很快,起句伊始。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不识......”

声音似少年,落在苏擎三敏感的耳朵里更加准确,并非少年,不过半大孩童,与自家老二差不多大。

苏未霜不用猜,又抓起一块酥饼往嘴里塞,稍一抬眼就能看到那唱歌人,确实和他差不多大。对面弹琴的是个老头子,一手飞瀑连珠颇有炉火纯青之感。

从这里看不见那孩童的正面。

不大的秘色瓷碟里装着的3块酥饼很快被悉数消灭,苏未霜放松了脚下力量,双脚都在地面上踩实了,才用油乎乎的小手去抓衣袋,掏出一块碎银再度垫脚扒床沿扔到那碟子里。

这样就不会挨父亲说了,苏未霜得意的翘起嘴角。

谁知事出突然,银两落入瓷碟的清脆碰撞声,与那说不上好听还是不好听的歌声完美的交错开,听在一二三个人耳朵里,当真是清脆的不能再清脆。

少年闻声回过头,瞅见他不规矩的样子,怔了一怔,颇有些愠怒之色。

四目相对。


这是两人的初次相遇。


一看苏未霜唇边残留着的酥饼渣滓,那一小碟酥饼的下落立刻明了。

“为什么偷吃我的酥饼!”

和常晴板着脸问,虽然只是一碟吃食,虽然他也不是很想吃,虽然对方不过是个孩子(自己也是),但还是有些生气。

苏未霜也是一噘嘴。

都是孩子心性。

“你唱的这样难听,还不允许人收些补偿费,平白荼毒我的耳朵么!而且我不是留了银两嘛,你生什么气啊。“

后一句很是小声。

饶是让和常晴听了去,也不会更加令他愤怒了,有第一句足矣。

“你说我唱的难听,难道你唱的好听吗?”说罢一指弹琴先生,冷笑道,“你就唱个好听的给我听听呀?”

“唱就唱!”苏未霜气的两眉倒立起来,心一横嘴也一横,“不好听我将那吃食吐出来还给你!”

说着,小腿用力蹿起,跳将着爬进了窗户,在书案上稳了下,又小心的爬到椅子上,再到地上。

“那倒不用了。”

四目冷眼相对,一触即发。

苏未霜挺了挺身板,发现自己还是没有这人高,便愤然作罢。

“先生,请弹吧。”

那先生也是无奈至极,看了看和常晴的坚定眼神,又看了看苏未霜的坚定眼神,一口气叹罢,扬起手。

还是那首长恨歌。

苏未霜用袖子擦去嘴边的油,脸没干净多少,袖子也变得油腻了。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

“这...”

外间的苏擎三吸了口气,另三人均与他作同样的事。

姬良的声音很有些不确定,“老爷,这是......小公子的声音?”

“十之八九...”

和峮沣一挑眉,看向苏擎三,问道:“什么小公子?”

“犬子,行二,名唤未霜。”

苏未霜!

弹琴先生一双眼睛瞪得铜铃般大,眼珠活泛的转了转,瞅见他腰间的一块暖玉上镌未霜二字,稍加琢磨便想起前些日子有过这么一个名字被通告给他,备注那里只有一个字。

一个美轮美奂的苏字。

不过令他惊讶的并不是这个。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嗯嗯嗯嗯....哼哼哼哼....七月七日哼哼.....”

唱到后一半,几乎所有词在苏未霜嘴里打了个转都变成了哼哼恩恩出来,声音也越来越小,不过却是无比清澈的孩童音色。

弹琴先生咬着牙,手指连弹,琴音弱了几分,曲调却更加激昂,先生面色泛红,热汗淌满脸,哼哼恩恩亦是听的十分起劲。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一曲终了。

和常晴伫立原地,身子僵硬而笔挺,灵魂出体而摸不回身体,世界上一切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了,脑海中只剩下天籁般的尾音,和一个小小的无比遥远的倔强身影。

发生了什么?他只想这样问。

只可惜不等他开口,弹琴先生手刚一离琴便掌声大作,活像见了祖宗也似高兴,冲到苏未霜身前便开始滔滔不绝的夸赞。

结论是,小公子这是天作的嗓子,咱习唱吧!

一番高谈阔论只得来苏未霜一个不字。

接着他就转过身不再搭理那突然老泪纵横的先生,而是走到了和常晴面前,张开了嘴,又闭上,长开,闭上,如此反复。

而此时和常晴才感觉到自己的四肢,如沐春风般温暖。

听着面前人说话,每一字每一句都深深的刻印进了他的脑海,他的心底。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会再偷吃你的吃食了。”

......原来他还在纠结那几块酥饼!

和常晴轻咳了声,掩饰自己红成一片的脸颊,一句发自肺腑的真诚赞赏堵在嗓子眼,几番挣扎,终是被压了回去。

苏未霜偷瞄他的脸色,以为他还没消气。便伸出小手拽住和常晴的衣摆,窦娥姑娘的事迹在脑子里过一遍,挤出几滴泪水含在眼眶,抬起头低声撒娇。

“哥哥你就原谅我吧...“

“好,原谅你了。”

在苏未霜的撒娇攻势之下扛得住一秒的人,从未出现过。


“你唱的很好听。”

想了想,和常晴还是把这话说了出来,望着苏未霜两道月牙般弯起的眼睫,他无法做到听若无闻。

只是、很好听,让人想听更多,那种好听。

苏未霜却不领他这个情,娇也撒完了,甩开他的衣袖,嬉笑道。

“哥哥也想让我学唱?我才不呢,我要做丹青大师。”

“丹青......吗?”

“是啊!想学唱哥哥一个人学就好了,我要走了。”

说着最后看了一眼和常晴呆滞中带着不解的表情,笑了笑,撒开小腿推开那屏风跑出了里间。

一瞅父亲就在外面,酥饼的事重新冒上心头,又赶紧将笑容藏起,一颗心打鼓也似跳跳着,乖乖退到父亲身后站好,一副乖巧的样子。

又偷偷瞥了眼屏风那头神色颇为复杂的和常晴一眼,指头翘起,腰身扭动,俨然作了个肉呼呼的杨贵女姿态,逗得懵懂少年一展笑颜。


评论